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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7章 恩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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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露這一段兒時間在搖光殿裏待著,美其名曰養病,但她怎麽想怎麽覺得病沒養好,快要養出懶病來才是真的。起身轉轉,骨頭喀拉喀拉一陣響(錯覺),她大手一揮,去禦花園曬太陽去。

於是宮人們就把肩輿給擡了出來。走的時候不用,回來累了倒是用的上。

春捂秋凍,這個季節她被要求穿的厚實,曬著曬著細汗都要下來了,她歇一口氣兒,覺得和樂要求肩輿跟在後面的建議提的十分明智,轉眼歡快地上了坐椅。

可這禦花園還沒出,打那邊突然沖出個人,情狀瘋魔了一般,把扛輿轎的人嚇的蹬蹬後退。雲露坐在上面也有殃及,不過底下人知道厲害,手裏還算穩,她就不過打了個晃兒。

那邊的人已經嚷起來了,“妙貴儀救臣妾一命吧,救臣妾一命吧。”

跟轎的和樂臉色微沈,使了兩個小內侍去強行把她扣住,免得她在咄咄向前。這瘋亂的女人一擡頭,讓人大吃一驚。

竟是素日詩卷不離手,出口便成章的謝嬪。

兩個小內侍對視一眼,捉住對方手臂的手松了,但也不敢讓她跑到主子跟前去,便兩邊向裏一攔,截住了她前面的路。

謝嬪此刻正是發作的時候,雙頰白且燒紅,眼透血絲,如雲的鬢發墜到了一邊,釵環也將要掉落下來。她又口口聲聲地重覆剛剛那句話,舉動迷惘而偏執。

這下,還沒等雲露做什麽,那些同在禦花園裏的妃嬪就碎碎言語開了。

“謝嬪這是幹嗎,看她那樣子,噫——”後面那一聲很是嫌棄。光天化日之下,就沒見哪個妃嬪如此不顧儀態在禦花園裏狂奔,還頂著那樣的妝容頭飾!

她旁邊的人比她會遮掩,手帕兒掩在口邊,目光閃爍地道:“莫不是貴儀娘娘對她做了什麽?否則救命之事,傷在身體當求太醫,身外之事就該去求皇上、皇後,無緣無故跑來沖撞貴儀娘娘做什麽。”

“呀!她跪下了……”

“還磕頭了!天吶,平常給皇後磕頭也沒見這麽響的,貴儀娘娘到底怎麽她了。”說話的人眼睛悄悄覷向坐在肩輿上面色淡淡的那人,然而也沒見對方看過來,她就莫名渾身一顫,咬了咬唇,不再說什麽了。

眼見著雲露就要開口發話了,那邊又突然跑來兩個宮女,面容焦急,她們一見謝嬪松了口氣,接著看見自家主子在做什麽,臉色就更加難看起來。

她們忙把主子拖住了,一邊不住地道歉,“貴儀娘娘大人有大量,娘娘恕罪。主子不是有意如此,只是……”

她話說一半噤了聲,然後又重覆念叨起恕罪來。

這兩人就是謝嬪身邊的兩個大宮女,一個安從,一個安順,原先伏罪的安順已經不在了,只是再來一個仍叫這名字。

雲露笑了,“你主子不是有意如此,莫不是故意如此?”

安從唰一下跪到地上,眼淚急湧,“娘娘恕罪,都是奴婢不會說話,主子當真不是故意的。只是、只是那藥只有娘娘您才有,所以主子一時情急就沖撞了您。”

這話說的就更是不清不楚了,還涉及到了藥這種最能引發波瀾的字眼。

眾人無不猜測,難道是妙貴儀向謝嬪下了手,謝嬪求解藥來了?看謝嬪這副樣子,也實在是像用藥半瘋了。

“和樂,這丫頭嘴巴不清不楚的,想往本宮身上栽贓,你說怎麽辦?”雲露依舊安穩的坐在肩輿上,笑看向身旁的人。

和樂漠然:“舌頭不聽話,割了就是。”

安從駭然。

圍觀群眾也哆嗦了一下,有意無意的退離開是非圈,卻被雲露一個眼神掃住,僵立在原地。想想剛剛她們在背地裏議論的那些話……

她們頓時想把時間撥回到剛才,把自己的舌頭給咬了!

雲露面上常對著皇帝的那一抹嬌憨稚氣已全然褪去,她鳳眼兒輕挑,眼波流轉間笑盈盈道:“別嚇著本宮其餘的姊妹才好。”

“喏。”和樂深解其意,讓大力的公公把安從死死拖了下去,禦花園一隅沒多久就傳來驚聲慘叫,極盡淒厲。

一眾小妃嬪瑟瑟發抖,看向這位傳說中的妙貴儀已是忌憚不已。

想人家當初二話不說就扇了錦昭容一巴掌,皇上不止沒怪罪還把錦昭容給攆回去了,這會兒對小宮女用個私刑,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。

“可憐我謝嬪姐姐。”雲露用錦帕拭了拭指尖,在眾人驚懼的目光中若無其事的放下手,看著謝嬪滿臉可惜,“先後折了兩個伺候的大宮女,必定不習慣的很。”

“姐姐不會禦人,我宮裏的和樂卻是調/教人的好手,叫她陪著姐姐回去,教一教姐姐宮裏人的規矩也好。再來,姐姐要毒藥要解藥的,都與她說。”

風染綠鬢,她拂過飛出的一縷發,笑容純真,“可好?”

謝嬪這會兒已經從藥力中被嚇回了神,想起剛剛自己的所作所為腿都要軟了,再看妙貴儀笑成這般實在驚心動魄,險些心臟停跳,最終魂不守舍的被人攙了回去。

和樂果然也跟著她去了東明苑。

只那群目睹了全過程的人依舊跟腳生了根一樣站在原地,面面相覷,卻無一人敢立刻離開。

美景替上和樂的位置,起轎回宮的時候在一旁不樂意的道:“主子難得出來逛一回,興致都讓她敗了。倒是那些個看戲的,主子這般處理,奴婢擔心她們胡亂猜測,到處嚼舌根。”

“那就讓她們嚼。”雲露想著事眉頭微蹙,心不在焉地道,“後宮裏沒有完全分明的對與錯,她們就是猜測我對謝嬪下了手又怎麽樣?我素日只在言語上叫人敗服,這卻是不夠的。”

適當的勢力鎮壓,她們才會心懼膽怯,否則一波波的真讓人對付的心疲。

美景想清楚關節也覺得主子說的有道理,總不能每回都叫主子舌戰群儒,把人的壞心思都說回去吧?這麽嚇唬她們一回,誰還敢在小事上使絆子!就是認定主子對付了謝嬪娘娘又怎麽樣呢,皇上是知道內情的,必定會偏袒主子。

“等會兒你去審問那個宮女,看看是誰使的計。”

她心裏知道八成是錦昭容,依對方的處境,就是明知這麽做扳不倒她,給她添點堵也是樂意的。

不過還是得問清楚。

美景點頭,她知道那個安從沒有真的被拔了舌頭,只是用來嚇唬人的而已。到底用私刑是個把柄,就算皇上不怪罪,皇後、太後那裏也不好對付。

雲露料理清了那邊的事,又接著思索起來。

讓和樂跟著謝嬪去,是想及時了解謝嬪現在的狀況,好到禦膳房拿藥,控制事態發展。畢竟這等事一旦揭露出來就會引起軒然大波,倘若不是自己佯裝提早發作,等到各宮都聞久了,皇帝這後宮大部分人都要毀了。後宮諸多妃嬪被一種香控制,說出去真是駭死個人。

眼下算是她和皇上共同應付此事,她就不能掉以輕心。

像這次,她半真半假的讓人覺得是她對付謝嬪,總比讓她們聯想到別的事情上好。皇帝覺得她受了委屈,必定更會心疼縱容她。錦昭容就鬧吧,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她越使手段洩私憤,越讓皇帝厭棄。

******

皇後斜倚在軟榻上,肘彎處靠著一個蓬松的引枕,手向前伸,任宮女蘸了護膚膏脂在她皮膚上輕輕塗抹。

身體是放松的,但她的精神卻始終無法松懈下來。左思右想,還是讓人把茯苓叫到了身邊。茯苓穩穩當當的行了禮,度自家娘娘神色不定,便讓榻尾跪著的小宮女離開,自接過那一雙沒人錘,用適當的力道在主子的腿上徐徐捶著。

皇後以手心抹手背,感覺適量,就揮手叫退了手邊的宮女。

“本宮思來想去,還是覺得這次的事有些奇怪。”她胳膊往上搭去,肩靠其上,蹙起眉道,“按理,雲氏那裏應當是成了。雖然本宮的計策差了一招,沒能讓皇上聽信X監正的話將她移走,但依父王所說,她此生必不能再懷胎。”

這個她是聽烏茜描繪過妙貴儀魔怔時的情景,與父王傳來的話相仿佛。

正是因為她深信雲露不能再懷胎,所以此番禦花園裏的動靜,她也渾不以為然。橫豎對方耀武揚威的局面也維持不了多久了。

“可皇上既然懷疑到了芙蓉香身上,又給沈芬儀下了禁足令,怎麽轉個身就撤了?”

這到底是有疑心沒疑心,還是因為沈氏與自己挨的近,皇上轉而懷疑自己了?

皇後正是擔心這一點。

原先是覺得計劃冒險,才要找個方便的人當替罪羊,沈香薇跟著她這麽久,這兩年愈發不經用,自己前面為保她甚至連宮權都讓出去過,雖然只指甲縫那麽一點兒,後面曲淩波那個賤/人也死了。但自己再三回護,卻發現她的價值不值得了。

既然活著不值得,就讓她死的值不就行了。

可當時只想著施行計劃沒有風險,卻忘了自己照拂沈氏幾乎是後宮人盡皆知的。這要是皇上查到對方身上,自己說不得也要弄臟裙角。

茯苓低下眉,“沈芬儀被禁足,是伺候皇上不精細。後來她宮女給她喊了冤才知道,她那時候昏昏沈沈沖撞了皇上,是日夜給太後抄經祈福,祝願太後身體早日康覆的緣由。既是如此,皇上就給她解了令。”

雖然她也覺得有些古怪,但去查證顯示,這就是當日的事實不錯。

她親自去看望過沈芬儀,見過那幾十卷字跡端正的佛經,還有她疲乏不繼的面色,再加上對方一向對娘娘忠心耿耿,這說辭她倒是信了八分。

餘下兩分,是為了易變的人心。

不過對方這樣的舉動她倒是能理解,娘娘派去一個事發就無法活命的任務,她抄佛經無論是想祈求太後看在這份上饒她一命也好,還是單純求自己一個心安,都是能讓人理解的。

對方既然沒有在一開始知道計劃的時候就揭露出來,之後她說的話,皇上也好,太好也好都是不會再信了,想必這個她也知道。

“可惜被查出來太早,眼瞧著淑妃、錦昭容幾個都在用了,就這樣前功盡棄,真讓人不甘心。”皇後暗恨。

用了這麽大的手筆,幾乎把整個後宮都算計了進去,最後只中招那麽一兩個,付出與收獲不成正比,她當然高興不起來。畢竟她最想弄死的還是淑妃,只不過雲氏如今風頭盛,未免她有孕才把精力都放在了她身上。

茯苓知道自家主子的毛病,又柔聲勸慰了一會兒,等主子熏然閉眼小憩,才起身告退。

罩頭的燈光在她額前遮蓋住一片暗影,她垂首緩步向外走去。

其實娘娘不知道,這味香根本沒有使人無法懷孕的作用,而是讓人上癮、沈迷、瘋狂、墮落,然後受香所制。這是王爺讓人不遠萬裏從一個彈丸之地的小國帶來的,都城中無人知曉。

王爺的本意又豈在那群妃嬪。只是娘娘雖然享有藩王之女的名譽,卻心系聖上。倘若讓她知道這味香會毀掉皇帝,她必然不肯。所以自己才告訴她,這香裏有致使女人不孕的藥物。

只要有妃嬪喜歡這味香,時時點燃,皇帝夜間在後妃處歇息,自會深受影響。

可惜了,娘娘強要再上一層雙保險,還因為自己相勸而避過自己去尋烏茜布局。最終反而提早曝露了這味芙蓉香,即便聖上已經上了癮,也不過是淺層,根本沒有達到王爺想要的程度。

此事,還得及早傳訊給王爺才行。

她頓住腳,回首看了一眼寢殿,深深嘆了口氣。

******

太後覺得今日精神好的多了,便搭著小宮女的手,在康壽宮的庭院裏漫步。

爾雅從小宮女那裏聽來了禦花園裏的消息,神情不定,一面想著太後難得好心情,不敢攪了去,但又覺得,倘若她現在不說,等太後知道必定發落她們。

咬咬牙,還是悄聲叫來了範嬤嬤,把事與她說了。

範嬤嬤慈和笑拍了一下她的手,“你年輕不經事,這事呀,我去說。”爾雅松了口氣,卻又覺得不好意思,自己沒膽量,要讓範嬤嬤去承受太後的怒火。

誰知她打眼瞧著,太後起先是皺起了眉,而後範嬤嬤娓娓說了些什麽,她神情一變,看著竟有些驚愕後怕,把小宮女的手捏的她臉色都變了,還是範嬤嬤扶著她老人家在木椅上坐了下來。之後沒過多久,太後的眉眼軟和下來,眼神頗有些覆雜,思索了半晌,才和範嬤嬤交代了幾句話。

直把爾雅看的稀裏糊塗的,等看到範嬤嬤走過來,才趕緊調整了表情,恭敬垂下腦袋。

範嬤嬤笑道:“你去擬傳太後懿旨,就說謝嬪無狀,沖撞正三品妃,兼之督下不嚴,即日起降為從五品良媛,其大宮女兩人各打五十大板,以儆效尤。”

“就在搖光殿門前打,讓各宮都派人去看。”

啊?

爾雅瞪大了眼,幾乎不可置信。太後這是,要給妙貴儀做臉?

“處罰宮女無妨,降級的旨意還要尋皇後蓋印,你只送去鐘粹宮,不必多說,她自會應的。”

本就是按宮規行事,即便皇後不想管,太後提醒了就不能不管。不過一個低位妃嬪,這點小事皇後萬不會拂了太後的意思。

爾雅把疑問都吞了下去,面上的驚疑好奇也都收斂不見,一字不問,便按範嬤嬤的要求去做了。

範嬤嬤莞爾,在她背後點了點頭。

消息傳出來的時候,各宮的人都怔楞了,錦昭容更是把多寶閣上的白玉獸耳四柱爐給摜到了地上,砸個粉碎。這還是她受寵時皇帝賞的,回過神後又是一陣氣悶。

她們不懂,太後一向最不耐煩這些個不入流的寵妃,饒是錦昭容出身不低也不招待見。依她而言,不能為皇家開枝散葉還霸占著皇上的雨露,皆是不明事理。

可這回究竟吹了什麽風,把太後的心思都給吹變動了?

美景在外面看打板子看的樂呵呵的,進來還給雲露說道。良辰終於拿出了前輩的派頭,一雙眼睛瞪過去,叫她訕訕閉了口。

“什麽事兒都與主子渾說,你見得這場面,主子可聽不得!”

美景好生哄過了良辰,才好奇道:“太後向來沒給過主子好臉,這回怎麽肯給主子撐腰。”

這麽一來,後宮當真是無人敢再議論謝嬪這件事了。

後宮三個做主的人,皇上不必說是向著主子的,太後出面罰了人板子,皇後準了謝嬪降級的旨意,這一層金光似的保護層攏著,誰還敢來捅破咯?

雲露撿了一口杏仁酥,笑瞇瞇地咬下去。

這局她敢以身涉險,為的可不就是今日。再沒什麽,比一個母親聽到自己兒子險些受害更唬人的了。香料的事情雖然止步於她,但是接下去會發生什麽,皇帝和太後都能推測出來。

即便她是“無意”中阻礙了敵人的計謀,可救命恩人一角,她擔任起來毫無壓力。

不是都覺得她正三品的位置坐不穩嗎,眼下太後親口承認她是正三品妃嬪,沖撞她的人下場慘痛,還有誰肯以身試法呢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即便她是“無意”中阻礙了敵人的計謀,可救命恩人一角,她擔任起來毫無壓力。

不是都覺得她正三品的位置坐不穩嗎,眼下太後親口承認她是正三品妃嬪,沖撞她的人下場慘痛,還有誰肯以身試法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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